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诗意横冲

发布时间:2023-08-03    作者:王俊楚    来源:保康融媒网

无边的星光落入黎明

凌晨四点多,我们驱车登上横冲的香炉峰。

一度固执地认为,黎明之前,横冲的每座山头都该是静寂的,就像那些正在消逝的村庄一样,静得什么都听不见。

登上山头才知道,我错了。事物,从来都有两个样子——一个,你想象的样子。一个,它本来的样子。

此刻的香炉峰满是另一番热切景象。风,是最活跃的因子。它对我们的突兀来访似乎很是不满,恶意鼓动我们的衣袂,邪意地钻进我们的脖领,肆意吹得我们的身子如裤腿一般打颤儿。

这是初秋的黎明之前。朋友说,此刻的温度在摄氏度六度左右,而在山下,人们还穿着夏装。

难怪这里会是避暑胜地,难怪有眼光的老板会在这里建设国际滑雪场!

风,把我们吹得只打颤儿,而草木们却异常兴奋。白天,它们大约亦和我们人类一样,一副文质彬彬、正襟危坐的模样。偶有风吹叶摇,那也只不过是礼节性地向过往的车辆、游耍的过客打个招呼而已。只有黑夜时光,才是它们的世界!

在属于自己的世界,它们无需顾忌,可以摇头晃脑吟风感月,可以耳鬓厮磨低声细语,甚至可以朝旷野一阵狂吼,任意宣泄……

草木有命,草木亦有情,它们用自己的方式抒发着对左邻右舍,对广袤土地,对神奇自然的特殊情感;它们亦用我们只有静下来倾听才能意会的方式,发表它们对世界的看法,对人类的评判……

风力发电的大风车呼呼地转动,它匀速的声音,倒像一个人深度睡眠发出的有节奏的鼻息,显示出它这个外来物种与本土那些草木的与众不同。风,是它的合作伙伴,它们的天作之合,使风能转换为电能。它能高高在上,傲然挺立,亦是有些资本的。那些低于它的草木都能够理解。所以,它们相处融洽。

风车上空的天空,无边的蓝,让我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。它的平静旷远也足以让我词穷。我之所以能够在此刻看到它的蔚蓝和静远,是因为有一轮缺了小半边的月亮挂在上面。星星,按它们的座次拱卫在月亮四周。它们,永远是夜空里最为默契的搭档。

天,开始亮起来。无边的星光落入黎明,掉进横冲四边的旷野。

星光坠落的声音,惊起某只还在睡梦中的野兔。它“倏”地一声弹跳而起,然后迅速没入草丛,两个小眼球惊悸地四下张望。好像什么也没有,只有揭开岚霭的山林,渐渐发亮。

树上的小鸟被一惊一乍的野兔惊醒了。它们扑棱棱从一个枝头飞上另一个枝头,叽叽喳喳地询问着、讨论着。我们以为它们在歌唱,其实它们是在互相抚慰:“别怕,没什么,只是天亮了,树底下的朋友起床了!”

 

我们的等待让日出很有仪式感

晨光揭开夜幕的轻纱。

远物依稀。

早早选定角度、装好三角架、调好相机参数的摄友们迫不及待地站在晨光里,成为香炉峰上最急切的剪影。

有人掐着时间的点儿,和身边的人一起议论着今天日出时间会不会和预报的有误差。

在横冲,一天最好的打开方式,就是爬上任意一座山头,面向东方,迎接太阳。

此刻,我们正在香炉峰上等待日出。

等待的过程极富意味,期待、焦躁、隐忧、激动、暗祷,各种情绪和心理活动相融互生。

风也凝重了许多。面对即将升起的太阳,它不可以任性。树叶、草尖也渐归宁静,偶尔摇晃一下,伸展一下。

沿山岭逶迤而下的风力发电风车,不知什么时候也停了几架。是累了在休息,还是像我们一样在翘首待日出?我没问,它未答。

如果说日出是一场盛典,那天边的云就是这场盛典的序幕。时而似山头逶迤层叠,时而如波涛暗自涌动,时而如幕布轻轻拉动,演奏无声的乐章,为日出做着幕前准备。也有流动的云顺着风的方向游走,像是在指挥集体队列,像是在传递日出的滚动消息。

或许,我们的等待让太阳感觉到很有仪式感,它有必要庄重仪容,有必要踏准鼓点,甚至还需保持一点儿矜持作派。

太阳迟迟不肯露面,给晚起的人留出可贵的时间。陆续有人驱车而至。越来越多的人屏息向太阳升起的地方瞩目。

越来越旺的人气似乎感动了太阳。我们欣喜地看到它的仪仗队排列出来——天边一片红晕,那是太阳升起的前奏。

人群一阵骚动。有人按捺不住,按下了快门,定格一缕霞光;有人摆开“poes”,在一片红晕里留下剪影。

摆足了谱的太阳终于在我们一片期待中露出半边脸,旁边的云彩排列着与往日不同的队形为它助威,借以昭示每一天都是新的。摄友们“咔嚓咔嚓”的快门声响成为迎接它升起的动情礼炮。

我们肉眼看不见的时光轨道一步一步送太阳升起,半边太阳长成一个红色大饼,如婴儿一般鲜嫩,如母亲一样恬静,不刺眼,也不炽热。远山也显示出它们一日中少有的妩媚。

天边的云彩开始淡出,太阳越升越高,它的万道金光如佛光普照。透过相机镜头,我看到它的万千射线指向我。我感到周身温暖。

太阳是慈悲的,也是公平的。你向它注目,它回报你万道金光。它普照万物,也关照你。

山下的沮河源头,有薄雾升起,它以它的柔媚,回应朝阳的阳刚。不远处横冲滑雪场的办公区也笼罩在一片金光之中。四周的山头、树木,风力发电的风车,还有我身边的人,都沐浴在阳光里,在朝阳下散发各自的光辉。

日出是风景,看日出的人又何尝不是风景呢?人生最好的旅行,无非就是在不同的地方发现心动的风景。

眼前,一位拍风景的红衣女子成为焦点。她知道人们肯定会把自己当作风景定格,很配合地把曼妙的背影留给那些长长短短的镜头。

我身边十步开外,一对青年情侣头靠头,男子滑动手机屏幕,向女子展示他刚刚为女子拍摄的美照,女子幸福地浅笑。我相信,稍后,他们的朋友圈里肯定会有女子在朝阳里不同角度的靓影展示。不远处的几个中年男女,看样子是双方的父母,他们看着孩子们的亲昵,相视一笑,如朝阳一般温暖。

不远处,两位穿着冲锋衣的老人向着朝阳而立,平静地观望着世界。他们无言,却把深远的意味留给观望他们的人!

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,人们意犹未尽地散去。我也收起相机,和朋友们一起向来处归去!

 

阳光从叶缝洒落下来

有故事的山,有阳光的冲,最容易让人上瘾。我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来横冲了。

走在这横亘于荆山南北分界线上的石垴岭,看广袤的横冲,层叠起伏的山峦,古老茂密的原始丛林,胡须一样浓密的野草,无限延伸的山脊……都在大手笔书写无边的诗情画意!

太阳从树叶缝隙洒落下来,在林间写下一圈圈莽苍往事,在我身上打上梦幻光斑。

秋色尚浅。叶已老。

风吹过树林,像水滑过面庞。

一片落叶惊醒了横冲的午梦。为了结识我们这些循秋声而来的客人,它奋力挣脱枝头的羁绊,纵身跃下。

飒飒叶响,向我们讲述荆山之巅连绵不绝的传说,引我们进入古往今来那些没有文字记载的典籍。

老龙角巍峨耸立,散发自然鬼斧神工的经久魅力;望佛山正襟危坐,久远的香火缭绕成山间的云彩;神龟驮来的时间,在此石化……

避开喧嚣。丛林中,我向一片树叶学习飞翔,对每一朵以“保康”为前缀的凤仙花微笑,向一粒粒苔花行鞠躬礼,和一丛年轻的箭竹交换名帖,与半坡藤蔓结拜为兄弟……

一只蝴蝶在蓝色花朵上起舞,它是这初秋林间的精灵。翩跹的舞蹈,盖过树下的那些腐土,盖过树上刚刚长出的猴头菇,盖过林间遗落的每一声鸟鸣。

蟒蛇上树、五子登科、状元门……一株株奇形怪状的古树,都有恰如其分的名字,漫山遍野的草木,都被文艺加冕……

树顶之上,是无垠的蓝天和流动的白云。它们一度没有籍贯和身世,它们被横冲的风喊到这里。请允许我让它们落户横冲,带着它们各自的故事永驻。

横冲,每天都在复制今天。横冲,每一处景致,都深藏温存与美好。

此刻。我只截取一缕先楚遗风,捡拾半片树林的时光,收集一两句鸟语,手捧几片阳光的细碎,向山下的沮河喊出岁月之美!

 

夕阳将万物推向时间的断崖

黄昏的横冲,适合一个人呆坐冥思。

此刻,我坐在横冲的某一个山头,看夕阳西下。

太阳已失去正午时的热辣,散发出慵懒迷惘之光。天空也不再通透。山间,间或有野果在蒿草的若有所思中蒂落,空空的声响衬出山野几分虚空。山脚下的村镇、河湾、田野,也笼罩在一片迷蒙的秋气之中。天地正陷入一个深深的、浓浓的故事氛围。

那些游走的风,是山间永远的智者和哲学家。它知道什么该留下,什么该带走。它带走了该带走的,留下了该留下的。

一根无形的绳子拽着夕阳下行。远山不再分明,偶尔几声画眉鸣叫,昭示世界还未静止。

夕阳不会为任何钟情于它的人而停留,而这横冲的黄昏却可以重复,也许在明天,甚至以后的很多天,你都能在这山头看到如此重复的景象。

无限重复的时光是一本岁月起居注,记满昨天与今天。很多时候,无需我们自己动手写,也无需我们抽空去审定。只是等有一天你想要去修改时,才发现早已无法涂改。

我看到漫卷而来的孤独裹挟了我,连同山川草木尽皆沉入冥想中的湖底。

远山渐成青黛之色,天边的云彩也开始发灰。夕阳变成一个红色的圆点,在灰灰的云彩里挣扎。有时,你能看到它的半边如弦月,有时像有一只虫子爬过苹果,有时它竟然被云彩淹没,在你感到绝望时又有半边光漏出来。但最终,它还是落在山崖之后,不再起来。

风尖利起来,天地暗了下来。万物仿佛也随之落入时间的断崖。草木一阵惶恐,飒飒战栗。山鸟禁不住发出几声惊叫,突然又噤口不言。

我起身,下山。身后的天地仿佛被一个巨大的拉链拉上。横冲,开始陷入又一个谜一样深邃而幽远的长夜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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