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简单爱情故事|季军

发布时间:2021-06-18    作者:季军    来源:保康微信平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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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的爱 —辈子只有这一班!

——三毛

一、江殇

你在做什么?我在仰望天空。30度的仰望是什么?是我想念她的角度。为什么要把头抬到30度?为了不让我的眼泪掉下来。

……

冬子的爷爷和我的爷爷都出生于上世纪20年代,解放前一起打过土豪,分过土地;解放后我爷爷做村支书,冬子的爷爷做村会计,两人搭班子30多年,革命感情非常深厚。所以在冬子的父亲刚满周岁时,就被我爷爷奶奶认作干儿子,看得比亲儿子还亲。因为这种渊源,我和冬子打小就以兄弟相称、形影不离。

冬子年长我四岁,他少年老成,为人仗义,颇有长兄风范,无论学习生活,一直都很照顾我。作为一名从刚记事时就要帮大人干活的农家子弟,冬子从小饱尝生活艰辛,把读书视为跳出农门的唯一路径,学习非常用功,成绩一直名列班级前茅。他本来有希望考上省中专,从此鱼跃龙门。然而命运多舛,中考前夕的一个周末,他上山砍柴,不幸摔断了右腿,不得已中断学业。腿伤养好之后,中考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,心灰意冷之下,他没有选择继续复读,而是随叔父去了钟祥一家磷矿,当了一名矿工,一呆就是两年。钟祥的磷矿和马桥的磷矿不一样,矿层都在地下几十米深的地方。在地下采矿,终年难见天日,作为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,冬子这两年如同炼狱。然而,由于当时我年级尚小,对冬子这两年的经历知之甚少。直到10多年之后,亲眼目睹地下磷矿采掘流程,眼前竟然浮现出冬子当年开矿时的影子。

两年之后,冬子离开了钟祥,先后去过广州、深圳、武汉、宜昌等城市。1998年春,冬子回来了,还带回来一个女孩。那时我正在上党校,听到冬子回来的消息,我抽周末赶回老家和他相聚。许多年不见,冬子变白净了,带着一副眼镜,显得温文尔雅,风度翩翩。兄弟相见,自然是叙不完的旧,喝不够的酒,冬子告诉我,女孩叫娟子,是他女朋友,宜昌秭归人,他们是在宜昌认识的,在一起已经两年了,准备秋天结婚。娟子清秀文静、笑靥如花,站在冬子身边,显得小鸟依人,她看冬子的眼神,满是温柔。看得出,她对冬子很依赖,他们之间感情很深。

吃罢饭后,娟子在厨房里帮冬子妈收拾碗筷,我和冬子坐在场子里聊天。冬子告诉我,出去的这些年,像一只无头苍蝇,没有目标、没有方向,每天就是拼命的干活,累了就睡,想家了就喝酒,直到遇到娟子,一颗漂泊的心才安定下来,顿然醒悟,此生不能这样活。娟子的父母在宜昌市区开宾馆酒店,家境很好。冬子虽然出身农村、没读过多少书,但因为勤奋踏实、忠厚仁义,深得娟子父母喜爱。老两口打算等冬子和娟子结婚后,就将酒店业务交给小两口打理。冬子对未来充满憧憬,我亦为他感到高兴,从心底为他们祈祷祝福。

在家呆了半个月,冬子和娟子回到了宜昌。8月底,我接到了冬子的电话,他告诉我,他马上要结婚了。由于路途遥远,双方亲戚来往不便,他和娟子商议在宜昌和马桥分别举行一次仪式,宜昌的仪式定在9月9日,马桥的仪式定在10月1日。距离婚礼还有一个星期时,冬子独自回到马桥,为婚礼事宜进行最后的准备。冬子回家后的第三天,发生了一件彻底改变冬子后半生命运的大事。

1998年9月,长江发生了自1954年以来的又一次全流域性大洪水。那天,娟子按照她和冬子的约定,乘轮渡回秭归老家接长辈和亲戚。在船行进至江心时,忽然遭遇洪峰,巨大的浪涛和旋涡瞬间将船吞没。同船11个人救起来8个,娟子和另外两人在茫茫江面永远消失了踪影。

听闻噩耗,冬子肝肠寸断,连夜赶回宜昌。他和娟子的爸妈沿江寻找了一个多月,期盼发生奇迹,结果一无所获。在这一个多月里,冬子几乎没有合过眼,眼泪早已哭干。天气渐渐冷了,那场百年一遇的大洪水早已消退,江面重新归于平静,冬子仍在不停寻找,他的心在滴血,他不愿相信,那么可爱美丽的娟子会永远离她而去,他恨自己没有和娟子同乘一条船,他三次跳江轻生,三次被人救起。昏睡了6天7夜,然后大病一场。

临近春节时,娟子的爸妈把冬子送了回来,特意交待冬子的父母要好生看护,防止冬子做傻事。学校放寒假后,我第一时间去看了冬子。他看到我,也不说话,只是不停的流泪。看着他的样子,我万分难受,眼圈瞬间通红,想好的安慰话语一句也说不出来。回家后,我连夜给冬子写了一封信,大意是劝他走出阴影,勇敢面对今后的生活。春节拜年时,我把信交给他。

我不知道冬子看没看我的信,也不知道信中文字对他起没起作用,更不知道他心中的伤口愈合没愈合,我只知道他在家里整整睡4个月。第二年清明前夕,他又走了,此去又是6年,此间我们从没联系。

冬子再回来时,已经结婚,而我也有了女友,对于感情,有了自己的理解与看法。时光回不去,我们都不再是过去的我们。因为已经成家立业,冬子没再出去,在一家矿业公司谋得一份差事,如今已经做到经理位置,日子过得很好。

2009年,冬子建设新房时,娟子的爸妈来了一趟,给了冬子一个两万元的大红包。每年清明和春节,冬子都会去宜昌。娟子的故事,我们虽然不再轻易提及,但却深深埋在心底。那个可爱灵秀的女孩,我都没忘,冬子又怎么可能忘记!

二、疤痕

不要去看那个伤口,它有一天会结疤的,疤痕不褪,可它不会再痛。

……

母亲姓张,而张家在我的故乡是第一大姓,单是母亲爷爷那一辈,就有兄弟7人。就像原子裂变一样,到了母亲那一辈,堂兄堂弟、堂姐堂妹,已经分出无数枝丫。在母亲众多的同宗兄弟里面,除了亲舅舅,我印象最深的就数四舅了。

四舅管母亲叫幺姐,大我十几岁,年轻时英俊潇洒、思想新潮。二十出头时,四舅恋爱了,对象是我们一个生产队的桃子。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,改革开放刚刚起步,人们思想封闭守旧,自由恋爱非常少见,尤其是我们水井坡,那可是旷古奇闻。四舅和桃子第一个吃螃蟹,自然成了众人瞩目的对象。

桃子人如其名,长得漂亮水灵,她和我小姑是同班同学,经常到我家玩。四舅对桃子真是好,给她买好看的衣服,买好吃的零食,还买了全生产队第一台电视机,这一切,让小姑她们那一阵年轻女孩子们羡慕不已。

我家位于桃子和四舅家之间的一个小山腰上,是四舅到桃子家的必经之路。四舅去找桃子或者桃子去找四舅时,只要看到我了,总会塞几颗糖果给我。那糖果真甜,虽然少不更事的我不懂什么叫爱情和恋爱,但却能实实在在的感受到糖果的甜蜜,因而我幼小的心灵亦认为爱情是甜蜜和美好的,巴不得四舅和桃子能永远这么好下去。

但那些大人们可不这么认为,他们各有心思。首先是生产队的几个长辈们,她们认为婚姻必须由媒人牵线搭桥,然后经过看人家、定期等一系列程序,直到拜堂成亲了,才能在一起,像桃子和四舅这样,没结婚就天天粘在一起,分明是伤风败俗。然后是桃子的叔叔伯伯和哥哥姐姐们,他们认为四舅弟兄五个,虽然老大老二结婚分家单过了,但老三老四和老幺还挤在三间破房子里,并且土地也不多,桃子嫁过去,不仅没地方住,连填饱肚子也是个问题。最后是四舅的爹妈,也就是我的三外公和三外婆,他们认为桃子的几个婶婶和两个姐姐经常说三道四,搬弄是非,四舅和桃子结婚,以后亲戚间的关系肯定很难相处。所以,他们总是想方设法阻扰桃子和四舅在一起。尤其是三外婆和桃子妈,简直水火不容,一个说是你儿子拐骗我女儿、一个说你女儿勾引我儿子,闹的鸡飞狗跳,不可开交。那时,我爷爷还是村支书,她们经常又哭又喊的跑到我家让我爷爷出面解决。清官难断家务事,我爷爷倒是很开明,双方各打五十大板。

闹归闹、吵归吵,四舅和桃子还是义无反顾的在一起。听我小姑讲,四舅和桃子分别在白布上立下血誓,表示此生永不分离。到后来,三外婆看四舅已经铁了心的要和桃子在一起,也就妥协了,多次托人去桃子家求和,两人视乎看到了曙光。

1987年春天,桃子的二姐嫁往距离马桥60多里的欧店镇。姐妹情深,桃子经常去欧店玩。就在那年夏天,桃子又一次去欧店回来后,向四舅提出了分手。听到“分手”这两个字从桃子嘴里说出来,四舅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。他问桃子为什么,桃子说这些年,受够了别人的冷嘲热讽、受够了两家人吵吵闹闹。桃子还说,她不想一辈子住在山上,她不想再住土房子。

四舅整个人懵了,他一次次来到桃子家,企图让桃子回心转意,他向桃子的母亲保证一定让桃子过上好日子,他还让我母亲和小姑帮忙劝说桃子一家人,但一切都不起作用,桃子已经下定了决心。更决绝的是,桃子的婚期马上临近了,男方正是欧店街上的。

桃子结婚前一天,四舅在家不吃不喝,说明天要和桃子作一个了断。三外婆发觉事情不对劲,害怕四舅做傻事,寸步不敢离身。第二天一大早,四舅拿着一把刀来到我家门前的路口,横在路中间。母亲发现后,立马上前,问他要干什么。四舅说,他要在桃子的送亲队伍经过时,当面问清桃子,为什么这样对他,然后自刎在桃子面前,让桃子一辈子难安。

母亲真是厉害,不知道她对四舅说了什么,总之在送亲队伍过来的最后一刻,她把四舅拉了家里来。桃子的送亲队伍很长,锣鼓和唢呐震天动地,像锤子重重的击在四舅心上。让人意外的是,送亲队伍经过我家门口的那一刻,呆立在屋内的他却显得异常平静。

过了一个多小时,估摸着送亲的队伍已经登上了开往欧店的班车,母亲才把四舅送回家。回到家后,四舅一直很平静,看不出任何异常,晚上大家仍和往常一样聚在他的房间里看电视,直到十一点电视荧屏显示“谢谢收看”后才离开。就在大家离开后10分钟,一声轰天巨响从四舅的房间里传了出来,他引爆了早已准备好的雷管和炸药。

大难不死的四舅在医院整整躺了一个多月。幸运的是,除了右面眉毛的疤痕外,他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。在医院的一个月时间里,四舅似乎想明白了很多事情。出院后,他开始发奋挣钱,人变得比以前更加有出息。如今,他早已成家立业,拥有了桃子当年希望拥有的一切。

去年冬天,我回马桥走亲戚,看到桃子和四舅都在。岁月无情,他们早已不再是当年的他们。桃子的头发开始灰白,身子变得臃肿。四舅肚子凸出来了,眉毛上的疤痕还在。吃饭时,我和四舅一桌,桃子坐在邻桌,我看看桃子,又看看四舅,想说点什么,终究没有张口。

三、绝症

有的人走了就再也没回来过,所以,等待和犹豫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情的杀手!

……

柱子十八岁时,我十七岁。那一年的春天,我们在神农架新华乡的郑家河磷矿,曾经短暂的共过事。矿上的生活辛苦而单调,但柱子每天却干得特别有劲。十八岁是怀春的年龄,柱子在矿上遇上了影响他一生的女人。

草儿的家离矿上有半里路,因为家里穷,她早早辍学了,在矿上另外的一个工地上做饭,她和我同岁。草儿人长得漂亮,天天和男人一样干力气活,让她的身材看起来非常健美,她的眼睛乌黑乌黑的,好像会说话。有一天柱子问我,草儿长得漂不漂亮,问这话的时,他眼睛贼亮,显得很兴奋,在得到我肯定的回答后,他大声哼了一句歌。

每天一收工,柱子就往草儿那跑,帮草儿洗菜,挑水。草儿也经常到我们这边来,帮我们洗衣服。有时候,我们还会把草儿爹的猎枪拿来,去山上打野羊和兔子,柱子枪法好,每次都有收获。打了野羊,我们就会背到草儿家,草儿烧水做饭,草儿爹、柱子和我负责把野羊收拾干净。羊肉炖好了,草儿爹、柱子和我就围着火笼,大碗喝着土酒,大块吃着羊肉,好不惬意。野羊膻气很浓,我不习惯吃,柱子却吃的津津有味,我们喝酒的时候,柱子总喜欢吹牛,草儿在一旁不停的捂嘴笑。

我习惯在每天放工后,捧着一本书,坐在高处的石头上看。有时候,我也偶尔偷偷的观察柱子和草儿。柱子提着水桶,草儿端着菜,一前一后,向河边走去,遇到路不好走的时候,柱子会伸手去捉草儿的手,草儿则乖乖的靠过来,柱子会乘机去搂草儿的腰,草儿脸红红的,腰身一扭,似躲不躲的。每当看到这一幕,我真有点嫉恨柱子。我甚至会猜想,该死柱子该不会借机吻过草儿吧。

春天的时光很短暂。夏天的时候,我离开了郑家河,草儿也离开家乡,去了南方的城市打工。柱子没走,他想等结了工钱再去找草儿。柱子的这个决定,直接影响了他和草儿的命运。单纯的草儿刚到南方的那座城市,就被人骗到一家发廊,逼着去接客。草儿不从,被关了三天三夜,第四天,失去耐心的老板在茶水里下了药,草儿的初夜就这样被人用2000元的价钱买了去。草儿醒来的时候,老板甩给她两百元钱。

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,草儿过了一年。柱子要命都找不到她。

柱子二十岁那年过年,草儿回来了。她把一切都告诉了柱子。柱子抱头大哭,他大声骂草儿,让草儿滚,说不想再见到她。草儿哭了一个下午后,恋恋不舍的走了。草儿走的时候,柱子想喊她,却始终没有张开嘴。

草儿又去了南方,她对生活不再抱有任何希望,每天黑白颠倒,灯红酒绿,整整三年。二十二岁那年,不幸的她染上了那种可怕的病。她给柱子留下一封信,把所有的钱都寄给她爹。然后,没有任何留恋的投进了滚滚江水。

柱子把一切都告诉了我。每年过年,柱子都会去看草儿爹,我曾经陪他去过一次。

柱子到现在都还没结婚,以前他心中只想草儿,不喜欢别的女人,现在年龄大了,结婚变得很困难。

我也经常想起草儿,想起她的时候,我的心一阵疼痛,几乎不能自已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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