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屋小院里有桂花树，不是单株的树干撑开一树枝叶，而是一大丛抱团长起来的枝叶。需三人合围才能抱住那些旁逸斜出的枝叶。树梢高出院墙，翡翠色的一大团绿色叶叶相覆盖，安静而美好。

树还是九六年栽的。那一年，学校从外地购来许多绿化树木。我从一棵大桂花树的根部分了一株小苗儿。花木也是最懂惜缘的。仅仅三两年光景，它竟发枝散叶，成了装饰我简陋小院的风景。

桂花树的叶子一年四季都是绿的，椭圆形的叶片泛着油质的光亮。阳春三月，嫩红色的新芽长出来了，羞羞怯怯的，像一团笼在碧玉上的粉红的雾。嫩芽儿褪去嫩红，淡黄色又跃上绿叶。春天，花开是桃李的事，可桂花树的叶子清秀，比那些花朵毫不逊色。

金风鸣响大地的时候，桂花开了。即使收秋再忙碌，我都知道桂花是哪一天开的。桂花从来不依靠姿色打天下，它总以它浓郁的香攻陷我骤然醒来的清晨。香里带着一丝丝甜味，一直往肺腑里钻。让人不能不走近它，围着满树花深吸一口口气。花朵淡黄色的，细细碎碎的，全都乖巧地依偎在绿叶的腋下。极安静地守着一段时光，开放着，香甜着。

桂子花的香气有着月亮的味道。翻过墙头，飘满路口，飘出村子。谢家婆婆在墙外叫：“灵芝家的桂花开了。去折一枝插屋里的水瓶里！”院门半掩，几位婆婆折了桂花枝摇了出去。

如果让桂花自开自落，那可暴敛天珍了。桂花初开两日，细蕾全都绽开。正是摘桂花的好时机。如果等花开败时再采摘，香味散尽，摘下来的成色就不好了。摘桂花，我有的是耐心。先在地上铺一张报纸，扳过一个个树枝，一朵朵地摘。够不着的，站高凳子上摘。一把把丢在地上的报纸上。摘桂花千万急不得。一簇簇地摘，尽可能不弄碎。摘罢桂花，放热锅里过下蒸汽。这也是分把钟的事。花朵柔嫩，经不得久热，花略微变色即可。把蒸熏过的桂花晾干，收起来放入罐内，或装入玻璃瓶，旋紧瓶盖。往绿茶叶盒里丢一撮儿，云雾里携带桂花香；搅在白糖、芝麻馅儿里包汤圆，糯甜里带着清香。我也拿桂花掺进糖里包馍。而这做法，我和我老妈出奇的一致。院里那棵树上的桂花有多香，老妈最清楚。

倏然间，客乡十六年过去，老屋的桂花却依旧。无人采摘也罢。该香，还是使劲儿得香着，溢出墙去，在村子里随意飘荡。暑假回去，遇到教我小学的谢光甫老师。他一脸沧桑，还是那么健谈。言语竟提及我的那棵桂花树。他说到某一天，他和一叔到我们村有事，刚巧经过我家院外的大路，忽然闻到一阵桂花香。他跟那叔说：“这是灵芝家的桂花树，像灵芝一样不开花不说，一开花香气逼人！”猛听这番话我心底一热，竟无语。没想到我不信鬼神的小学老师，竟以这般情怀诠释他学生的人生，这般祝福他曾经教过的那个小丫头。人间自有温情在，如努力把香气送向遥远的桂花。

月是故乡明，桂花也该是故园的香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