进入小寒,掩藏于荆山深处的大小村落,如一座座珊瑚岛,将寒冬暖成一张张惬意的的温床。
这个时节,干部们都在忙着总结上一年、谋划新一年,农活也暂时告以段落,农人们都猫在家里,守着熊熊燃烧的炉火过冬。在城里谋生的你,无时无刻不在向往着乡下的冬天,瞅住某个闲暇日子溜回村里,如鱼儿一样沉入其中,感受那别样的暖。
村子里的早晨不是车水马龙的喧嚣吵醒的,而是被朝阳给叫醒的。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,暖暖地洒在窗台,洒在床前的墙面上,就像年少时母亲喊你起床上学时那样温和而急切。
穿好衣服,拉开窗户向外看,菜园里、小路旁、栏圈顶上,铺满霜花,在阳光的映照下闪耀着星星一样的光芒。远山之巅,尚未融化的雪闪着银光,让人不禁想吟出“昨夜前村微雪,诗思欲问梅花”的诗句来。
村子里的早餐也充满着仪式感。省柴火炉上火锅沸腾,里面炖的是刚杀年猪之后的新鲜排骨,青青的蒜苗和芫荽点缀期间,香气扑鼻,瞬间激活你的味蕾;能映照出人影的钢化玻璃炉面上,碟碟碗碗的,盛满洋芋泡、酱豆炒肉、黄豆芽、豆腐卤......无一不在挑逗你的食欲。
早饭后的太阳更加温暖。老人们走出火笼屋,将要晾晒的红薯干、柿饼、酱渣、萝卜干......一一端到阳光下,接受岁月的酿制,不久的将来,这些朴素的食物就会展示出独特的时光韵味。孩子们把溜溜车搬出来,两脚快速地蹬着,在场子上转着圈儿地撒欢。汉子们把油剧找出来,将码在柴场边上的木柴一截一截锯断,码好。在村里猫冬,柴禾如同士兵的枪支弹药,必须充足。
一群喜鹊落在路边的油菜地里,时而在菜叶间啄食,时而在枯草里扒寻,看到有人经过,便振翅而起,落在远远近近的树枝上。有载着副食、水果、小百货的小货车喊着喇叭在村里穿行。这些货物受到老人和孩子们的追捧,车辆一停下,便有人呼喊着围了上去,不多时,便拎着大袋小袋的物品回来。
如果此时你无事可做,便可以到山上转转。莽莽荆山,有众多的寺庙宫观和山寨遗址散落其间。踩着林间落叶,拨弄枯黄的茅草,爬上山顶,坐在一处寺庙宫观的遗址之上,想象着老人们口口相传的历史传说和当年这里香火鼎盛时的场景,凭着记忆,在松涛之中打捞那些未曾远逝的旧时光。
沿着山脊逶迤而行,会遇到一些山寨。这些山寨大多建于明清时期,巨石垒起的墙垛和山门经历岁月风霜,虽已残缺不整,但依旧如一位面容清矍的老人,屹立在岁月深处。步入那山门,你就像穿越到一截遥远的历史之中,你的眼睛虽然看不见那些人、那些事,但那些人、那些事却又分明在你眼前演绎着、变幻着。你就想,其实人类的历史,一少半在书里,一多半在山野,在民间,在我们每一天走过的路上、说过的话里。
手抚着石墙垛口,你并不感到冰凉。那些没有文字记载的过往,通过石墙的脉络,通过苔藓的毛发,瞬间接入你的肌肤,直抵你的心胸和血脉。
此时此刻,我们并不一定要抒情,也不一定要怀思,就这样迎着山风,听耳边树叶索索,看山下溪流蜿蜒,亦是一种拥有和看透。
从山上下来,坐在一口古井边小憩,却惊喜地发现几株嫩嫩的白蒿在探头探脑,你一下子来了兴趣,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塑料袋,兴致盎然地掐起白蒿来。中午的餐桌上,又多了一碗白蒿鸡蛋汤,这是纯粹的自然味道,纯粹的乡村味道,纯粹的冬天味道。
晚上,有听说你回家的乡邻来访,大家围坐在火炉旁,喝着苞谷酒,聊着天南海北的故事,叙着绵延不绝的乡情,窗外虽已寒风吹彻,而屋里却温煦如春。“亲人围坐,灯火可亲”,说的大概就是这个场景吧。
入夜,躺在松软的棉花被里,你就想,明天还是不回城里去了吧。最好是就像这样,在村里猫上整整一个冬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