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出身寒门,且穷乡僻壤。
出生之时人无异禀,天无异象,虫鸟不惊,畜禽不慌,正宗凡夫俗子。
上翻族谱十余代,不见一户豪门权贵。辈辈耕种,代代贫农,安身于茅屋,立命于黄土。上不见片瓦,下不见块砖。唯一传家之宝便是镰刀斧头,扁担犁铧。
童年懵懵,整日与虫草泥巴为伍。搬过钢笋,摸过鱼虾,吃过野菜,挖过黄姜。时时饥肠辘辘,腹中只念碗筷,常常衣不蔽体,裸腚不知羞丑。
少不更事,却有幸入得学堂。日日跋山涉水、穿林爬坡往返学堂,识得斗大几个文字,才不至于目不识丁。寒窗八载,获得初级本科而辍,以至才高不够八升,学富不及五担。虽不及第,却也稀少,亦沾沾自喜。
虽是燕雀,却有鸿鹄之志。一腔热血只思尽忠报国,满腔热忱,立志定国安邦。遇得贵人引领,误入基层,以为英雄有了用武之地,尽可一展身手,大展宏图。怎奈尽是些上传下达收款结扎,大会小会迎接检查。跌跌撞撞十余载,磕碰得头破血流,遍体鳞伤,烂泥终究不上墙。又遇前浪不息,后浪不止,风浪相随沙滩上。身心俱疲,奈何无宰相肚腹,更无元帅肩膀,逐偃旗息鼓,怏怏而去。
后穷困潦倒,颠沛流离,携妻女移居乡镇。堪比那孔乙己,脱下补丁长衫,只剩得一身廉价傲骨。立誓涅槃重生,以期东山再起。
欲入商道,却无狡黠之术,再入建筑,又无作业之能。卷铺盖东奔西走,南下北上。西南云贵川,东南北上广,西北穿越过新疆塔克拉马干,东北曾踏入过辽宁黑龙江。行万里路程,无暇名胜古迹,踏大江南北,只为零碎银两,到山西下过煤窑,去澳门做过幕墙,往宁夏扳过钢筋,昆仑山下挖过金矿。北京未登八达岭,浙江未观钱塘江,厦门未游鼓浪屿,保康未去过横冲滑雪场。挤过公交地铁,翻过绿皮车窗,体会了人间冷暖,见识了世态炎凉,习惯了低眉顺眼,麻木了趾高气昂。吃腻了大江南北的盒饭,睡够了地铺窑洞土炕。一生忙忙碌碌,战战兢兢,如履薄冰,只为了碎银几两,糊口还账,到头来,日子依然紧张。
幸亏皮糙肉厚,胃口泼辣,担得起百斤重担,咽得下粗粮米糠。一杯浊酒下肚,便是人间天堂。什么俄乌局势,台海风云尽在掌握之中,世界格局,风云态势也自有主张。在醉眼朦胧中运筹帷幄,在活动板房里指点江山。叹世间少了伯乐,识不得千里骏马,恨人间多了庸俗,委屈了池中之物。
转眼五十又三四,眼看大器晚成无望,余生依然漫长,当初的豪天壮志荡然无存留下了一地鸡毛飞飞扬扬。偏爱舞文弄墨作弄些不成气的文章,入得了俗眼,上不得殿堂。幸亏众文友捧场,点赞收藏,虽上不得大报大刊,却能做茶余饭后食粮。
蹉跎大半岁月,自觉还算坦荡。五毒不俱全,只因心虚胆不壮,好事未做尽,未见好人好报,坏事不上手,怕蹲免费班房。
既无盖世功勋于国家,也未尽孝膝下干高堂,所幸糟糠之妻不离不弃,一双闺女乖巧灵利,顿觉消了许多愁肠。虽有车有房,却是低档,人前人后,还装得人模人样。
闻铃起舞,去那工地上挣些口粮,若能源远流长,便是那夕阳之下的锦绣前程,无限辉煌。
愿来日方长,功德无量。